原标题:我与枣子的故事
前年,我调到山区弥陀法庭工作。想不到,我接手的第一件案件的原告竟是我的姐姐。姐姐很早就嫁到山区。在我的印象中,姐姐并不是一个爱招惹是非的人。到底是啥事逼得姐姐非打官司不可呢?我赶紧拿起诉状看起来。原来,姐姐上个月与邻居王大娘发生矛盾,姐姐被打伤了。姐姐现在向法庭起诉,要求王大娘赔偿医药费800元。
姐姐究竟伤的啥样呢?对此,我很是牵挂。
说心里话,姐姐挨打,作为弟弟的我也想把打姐姐的人狠狠地教训一顿,帮姐姐出出心中的恶气。不过,我也知道,姐姐之所以一直不把这事告诉我,就是不想让我为她的事情操心。姐姐并不知道我已调到法庭工作,要不然她肯定不会在这里起诉,给她的弟弟找麻烦的。
根据法律规定,因姐姐与我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这件案件我显然是要回避的。但那时法庭人手少,除我之外的仅有一名法官也去外地学习。当然,我可以把案件移送到县法院审理,但山区往返县城几百里,这无疑又会增加当事人双方的负担。面对手中这桩特殊案件,无论是作为弟弟的我,还是作为法庭负责人的我,深深地感到自己肩上担子的份量。无论如何,我决定先到双方家庭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带着案件材料与书记员小杨一起来到姐姐家。
姐姐见到我,又惊又喜。我见到姐姐,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幸好姐姐的伤情并不严重,我心里舒坦了许多。
姐姐家院子里有棵枣树,枣树上结的枣子又大又甜。姐姐知道我从小就爱吃枣子,每年不管结多结少,总要捎些枣子给我。
一进门,我就看到那棵熟悉的枣树。枣树上今年的枣子结的特别多,枣子熟了,长的煞是诱人。
当姐姐得知我的来意后,很委屈地向我诉说了起来。
原来,今年枣树的长势特别旺盛,枣树的许多枝桠都伸到了隔壁王大娘的院内,王大娘的儿子经常在院内偷摘枣子吃。姐姐知道后上门论理,双方言语不合,姐姐就与王大娘纠打起来了。王大娘虽年纪比姐姐大,在家族中的辈份也比姐姐高,但在纠打中,人小体弱的姐姐还是被王大娘打伤并送进了医院。此后,王大娘一家对姐姐的伤情不闻不问,于是,姐姐一怒之下,把王大娘告上了法庭。
“偷摘枣子还打人,太欺负人了。”小杨在旁边不停地替姐姐打抱不平。
我知道,小杨的话说的并不错,但邻里乡亲之间、家长里短的哪能没有一点纠纷。本来事情就不大,如果真的让姐姐与王大娘把这场官司打下去,她们之间的心结何时才能解开呀?
“王大娘把你打伤是不对的。但是,你家枣树的树枝伸到王大娘家院内,对她家肯定也有不利影响呀。她家小孩摘点枣子吃,又算得了啥呢?何况王大娘还是你的长辈,你与她发生争执,你肯定也有不对的地方呀!”我一边安慰深感委屈、受伤的姐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调处这桩纠纷。
虽然姐姐坚持要我为她作主,但姐姐并非不明事理的人,经我这么一劝,藏在姐姐心头的怒火消了许多。
我抬头望了望树上长得清脆酥甜、水灵灵的枣子,嘴里一下子流出了口水。于是,姐姐连忙招呼我与小杨摘枣吃。
“姐姐,今天我要又吃又带哦。”对我的要求,姐姐当然是欣然同意。
我与小杨边摘边吃,最后,我拧着姐姐收拾好的一大包甜枣,乐呵呵地走出了姐姐家的院门。
我瞒着姐姐,与小杨一起又轻轻地敲开了邻居王大娘家的院门。
王大娘知道我一直在法院上班,但不知道我已调到法庭工作,更不清楚姐姐已起诉了她。由于她把姐姐打伤了,对我的突然来访,王大娘显得惊慌失措。
“王大娘,不让我进去讨杯水喝呀。”为消除王大娘的紧张情绪,我故作轻松地笑道。
王大娘很是尴尬,赶紧把我俩迎进家门,给我泡起茶来。
“王大娘,听说我姐姐与你之间有点误会。她作为你的晚辈不识事,为点小事冲撞了您,作为她的兄弟,我很是过意不去,今天特意上门给你老赔个不是呀。”王大娘本以为我带人上门是给姐姐作娘家人,为姐姐讨要公道。听我这么一说,使她更感意外。
“你看,就为枣子这些小事伤了你们邻里多年的和气,这是多么不值呀。本来今天该我姐姐自己上门向你赔不是,但她脸皮薄,伤也没完全好,只好差我上门道歉了。这不,我姐还自己动手摘了些枣子,叫我一块带过来,让您尝个鲜。”我笑呵呵地说着,顺手把手中拧来的一大包甜枣递给身边的王大娘。
就这样,我一边喝着茶,一边与王大娘聊着天。
本来是要送达相关法律文书的,小杨见我只字不提案件一个字,不清楚我胡芦里卖的是啥药,在一边很纳闷。
最后,王大娘终于明白了我的来意,被我的真诚所感动,而对自己的行为也深感愧咎。
“周老弟,我也不叫你庭长了。那天我确实打了你姐姐,我是老糊涂呀。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姐姐。就冲你及你姐今天这个态度,我后悔呀!”
王大娘一边说着话,一边跑进后院,从鸡笼中抓起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操起外衣,转身拉住我的手对我说道:“走,我现在就去你姐家,顺手把这只鸡捎上,让你姐好好补补身子。你放心,你姐住院的花销,我也一块带过去了。”
看得出来,王大娘是一位心直口快的老人。
“姐姐,你看王大娘给你捉了一只老母鸡来了。王大娘对你多好呀,还不快谢谢老人家。”我与王大娘家刚一跨进姐姐家的院门,我就冲着还是一头雾水的姐姐高声嚷了起来。
姐姐不明白到底发生了啥事情,很是惊讶。当她听到王大娘表达出的真诚的歉意时,姐姐的怨气彻底消除了。
姐姐顺手从树上摘下一棵甜甜的枣子,塞进王大娘的嘴里。王大娘是甜在心里,笑在脸上,两人之间所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故事的结尾,大家也许都已明白。
姐姐把案件撤回了。只不过,王大娘至今也不知道在法庭里曾有一件案件涉及到她。
那天上午,我很早就闻到了厨房里飘出的香喷喷的鸡汤味,我与小杨被姐姐执意留下吃了中饭。同时,留住我的还有树上那香甜甜的枣子。
回来的路上,我与小杨又捎带了满满一袋枣子。
关于这则我与枣子的故事,是后来小杨传开的。
年青好学的小杨也许从中读懂了一名老法官为人的宽容及办案的智慧。